教育部要求各高校至少有一家实体书店,没有的也要尽快补建
钱报记者采访发现,我省一大半高校都没有一所高校一家书店,怎么开?谁来买?
日前,教育部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支持高校校园实体书店发展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要求各高校应至少有一所图书经营品种、规模与本校特点相适应的校园实体书店,没有的应尽快补建。
一所高校一家书店,看上去不多,但浙江省这么多高校有多少是做到的?在网络购书、数字阅读风靡的当下,校园实体书店的出路在哪里?在学校图书馆就能免费借阅,还有多少学生愿意走进书店买书?
钱江晚报记者走访了包括浙大在内的众多高校,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据不完全统计,省内一大半学校都已经没有了实体书店。
坐标:浙江理工大学
店名:时光书店一群学生经营了两年
逛的人多买的人少
2017年浙江理工大学120周年校庆时,校园里的丝绸博物馆里开出了一家“浙理时光书店”,在这里,校庆纪念品和新华书店畅销图书一起销售。这个时光书店由一个学生团队负责运营管理。如今,店长余航马上要毕业,他和他的小伙伴一起经营了2年的校园书店,合同即将到期。
这家书店位于浙理丝绸博物馆的一楼大厅,为了吸引流量,两年来每周都会推出打折图书,还举办了一届在杭高校文学交流会。不过即便如此,余航坦言书还是卖得不好,来逛书店的人不少,但买书的人寥寥,“逛书店的人在书店还是玩手机更多。”而经营书店的成本也不小,除了房租,团队还要支付开放式场地的清洁和安保费用。
因为书店亏损、合约到期,再加上学校计划装修展览馆,这个时光书店面临被拆的命运。
“书店装修挺漂亮的。”记者在书店采访时,一位前来买书的浙理传播学专业的史同学正在感慨,“不过我没找到特别喜欢的书,还是希望书的种类更齐全,然后优惠活动可以多一点。”
“高校书店面临的问题是文化性与商业性,行政需求与市场需求的双重矛盾。”余航还在期待着,学校能有“具体的扶持政策”。
本报记者 郑琳 本报通讯员 石鲜鲜 文/摄
坐标: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
店名:晓风书屋被当成图书馆的补充
每天都有新书上架
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有一家晓风书屋。晓风书屋浙大店于2006年开业,就开在浙大图书馆的门口。之前,晓风书屋在浙大西溪校区、浙江工商大学教工路校区、浙江科技学院小和山校区都开过校园书店,但慢慢都关了。
时间再往前,浙大西溪校区正门对面的天正法律书店,不远处的杭大路上的杭州书林文史书店早已不见踪迹。“面对不断高涨的房租、人工、能耗和釆购成本,以及网络销售的无序竞争,这些基本靠校园师生为主要买主的书店,要么关门歇业,要么撤出市中心。”业内人士说。
这家晓风书屋七八十平方米大,店内有六个半人高的大书桌,摆满了图书、文具和文创产品,三面墙的书架贴墙放着,其中两面放着图书,一面放着文具。
店员王晓(化名)向记者介绍,晓风书屋紫金港店主要是卖人文社科大类的图书,多以学术研究为背景,其中哲学类书籍占比最大,在14个立式书架中,有3个书架都是哲学类的书籍。
“我们店非常关注最新出版的书籍,基本上每一天都会有新书上架。”王晓说,图书馆采购新书的速度相对没有那么快。
晓风书屋老板姜爱军向记者透露,这家校园书店的图书销售占比可达70%,“很多人当成是浙大图书馆的配套和补充,一些图书馆里没有的书籍,甚至一些专业的古籍典籍都能在书店找到。”
如今的晓风书屋浙大店除了卖书之外,还出售文具用品、文创产品。店中近三分之一的空间摆放着文具用品。其实,晓风书屋浙大店刚开始运营时,是一家专门卖书的书店,文具用品的入驻是为了满足同学们的需求,“原本紫金港校区教学区附近是没有专门出售文具的地方。现在,我们这里是距离教室最近的文具售卖地,有很多同学进书店,都是为了买文具。”王晓说。
本报记者 王湛 通讯员 李荣炜 刘苏蒙 文/摄
坐标:浙江工业大学屏峰校区
店名:屏峰书屋开了17年的夫妻店
一年只能赚三万块
如果不是老师指引,记者很难发现这家校园书店。
屏峰书屋在浙江工业大学屏峰校区的一幢寝室楼下,门牌不大,左右是水果店、文印店、图文店、照相馆、蛋糕店等店铺。记者发现,书店的卷闸门关着,门口放着一叠二手书,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铅笔很潦草地写着:同学们,我店预(订)新学期教材,价格优惠,同时可选购二手教材,团购更优惠。记者电话联系上了书店老板徐国荣。
老徐说,他经营书店已经17年多了,曾经在浙工大朝晖校区、之江校区都有店面,后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只留下了屏峰校区这一家。“房租、人工、物流越来越贵,书越来越不好卖,我和老婆两个人忙一年,也只能赚个3万块钱,勉强解决吃饭问题。”老徐语气有点无奈,以前一起开书店的老伙计们大都已经转行了,有的去开超市,有的去做快递。
“8年前,开书店过日子还是蛮安逸的。”老徐告诉记者,他的书店曾经以教科书走量,2017年时考研培训、杂志部分的收入也还行。到了2018年,网络书店的冲击更大,新书利润非常低,而培训班一般自己会配书,所以他只能靠二手书盈利。
“校内店铺都是招投标的,这个店铺23平方米,我在2018年竞得,年租金要六万多,除去寒暑假,校内开店时间其实就8个多月,高成本下,每个月的销售压力就会很大。我其实也快撑不住了,也动过转行的念头,但手上还有几十万的库存,一个招标管三年,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再干几年。”
与连锁书店附带卖咖啡简餐等复合型业态不同,老徐的店是不被允许经营文具、饮料等周边产品的。
听闻教育部发布了《意见》,老徐很兴奋,“那以后,书店是不是就升级为‘学校的事’了?有了这个高度,我很期待学校为校园实体书店提供适度的帮扶,别的都不敢想,房租能打个折就很好了。”
本报记者 陈素萍 文/摄
坐标:杭州师范大学仓前校区
店名:Little Tree免了房租免了空调费
100多万装修费还没赚回来
Little Tree是一家在学校图书馆内的书店,位于杭州师范大学图书馆一楼,过了图书馆电子闸门,沿着手写的指示箭头走,就是书店入口。
门面虽不大,里面却十分开阔,落地玻璃门窗巨大,跃层很高,很是气派。门口是吧台,四周放了些文创商品,再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架,最里面是一大片书桌。
书店被建成这样,一看就觉得装修不菲。一问果然。这家书店店长之一刘世燕告诉记者,书店面积约300平方米,硬装用了一百万元,添置咖啡机又用了近20万元。店内现有5000余种书籍,以人文社科、美术、艺术类为主,除了图书兼营文创商品、咖啡茶点小食。
2016年末,晓风书屋着手设计晓风杭师大校园书店,并推出新品牌Little Tree。2017年5月,该书店开业。“我是开业那年的7月入职的,在这工作正好三年整。”刘世燕说,“小到书店纸袋,大到书店的logo,全部请大师设计。有一次店内一个灯泡坏了,买一个新的竟然要68元。”
“开业那一年,杭师大各学院正陆续从下沙搬迁到仓前新校区,很多人不知道书店的存在,所以业绩很惨。这三年来,业绩慢慢好起来。去年,不考虑装修费,收支基本持平。”刘世燕说,这家书店的支出中,包括她在内的5个员工的工资占去了大头。
至于校外书店最吃紧的房租方面,全靠杭师大提供的扶持。为了书店能够生存,学校不收房租只收部分管理费。又因为书店在图书馆内,空调的费用也顺带免除。尽管有了校方的扶持,但刘世燕苦笑着说:“说实话,在学校开书店,光靠卖书是赚不到钱的。”
这家书店日常卖书的大单,主要靠学院订书,包括人文、政治、社科、心理学、法学类等工具应用书籍。同时也常有教职工前来为子女选购童书。而回忆录、成功学这类书籍主要面向个人读者的非专业读物,就不怎么好卖。
因为客户群体的关系,学校书店往往是看书的人多,买书的人少。“我们每月都会去总部开例会,每次开会我都会不自觉地低着头,投入成本高但经营业绩低,远不如开在景区或医院的分店数据漂亮。”
三年来,也有特别火爆的时候。刘世燕清楚地记得,销售最旺的一次,是余华来杭师大开讲座,临时在书店里办了个签售活动,当天店里700多本图书都被一抢而空。但这种快乐的时光,只是日常经营中偶尔的点缀罢了,可遇不可求。
因为设在图书馆内,由于门禁限制,书店每天跟着图书馆只能营业十二小时,再加上寒暑假,刘世燕曾向学校提出,单独开一个门,让校外读者凭身份证换临时证进店阅读,“但学校有安全管理等方面的顾虑,我们也很理解。今年杭师大搬迁工作收尾了,“学院多了、人多了,买书的人也会多起来的吧。” 本报记者 陈素萍
思考一:问题在哪里
单向空间、言又几、西西弗、钟书阁……近年来,“综合性书店”已成了一二线城市商业地产的标配,然而,实体书店的“复兴”似乎并未带动高校书店的“回潮”,反倒是因为“倒闭潮”屡屡成为关注的热点。
北大的汉学书店、博雅书店、野草书店纷纷搬离;复旦大学周边的庆云书店等停业休息;北京师范大学东门的盛世情、武汉大学南三门的豆瓣书店,都因为房租上涨、租约难续陷入窘境;浙江省内的高校,据不完全统计,至少一大半已经没有实体书店。
有业内人士分析,十多年来中国高校如火如荼的新校区热,或许成为了高校书店濒临灭绝的重要原因。一方面,新校区师生的迁移会切断原来的文化生态,另一方面,很少有投资者愿意随新校区到相对比较偏僻的地方开拓,并且忍受每年三个月毫无人流的经营。
而记者在高校采访时发现,大学生们大多主要是从图书馆借书,或者网上购书,很少会去实体书店买书。此外,进入大学后更多的是看电子书。有同学甚至反问记者:“有了图书馆,还需要实体书店吗?”
晓风书屋的老板姜爱军觉得,大学图书馆是为大众服务的,大学书店是为小众服务的。
“书店的空间营销很重要,成为写书人与读书人之间的纽带。当一种技术给予我们一定方便的时候,它一定剥夺了一种直接意义上的生活。书店是提供直接意义的场所。”浙江工商大学网络新媒体(编辑出版)系主任沈珉说。
因为教育部这个政策的出炉,省内不少高校已经在行动。比如,浙江大学城市学院开会讨论了相关事宜,将统筹推进高校书店建设这件事。目前校内没有书店的中国计量大学、浙江传媒学院、浙江科技学院、浙江外国语学院等高校,也表示将在暑假后进行商讨。
思考二:出路在哪里
那校园实体书店该如何找寻出路?浙江大学出版社总编助理葛玉丹以华东师范大学涵芬楼书店为例,“考试周的时候,书店实行24小时营业,并且提供远低于平时价格的优惠套餐作宵夜。”
中国人民大学明德书店负责人律蕴哲认为,每一所学校的学生都应该能在高校书店里找到与学科相对应的书籍。“同时,我们这几家书店也负责学校的教材供应。能够支撑高校书店办下去的原因之一就是保障学校的教材供应。如果单纯销售文学类书籍,或者单纯做零售,高校书店肯定没有任何机会。”
姜爱军的看法是,未来的校园书店应该在立足于学术特色的基础上,融合咖啡+讲座+读书等,因为书店是互动交流的地方,是一个学习的公共平台,要有足够丰富的可能性才能不断地发展下去,要探索复合经营业态,“大学可以成为一座城市的景点,那么高校书店以“大学”为主题,可以将周边产品的开发作为一项创意项目。”
这点杭师大图书馆文献服务部主任张凤鸣也很赞同,她认为,书店不再等于“书空间”,高校书店可以连同其他校内资源平台,比如图书馆、出版社、后勤服务集团等,构建一个服务的闭环,并和学生社团、老师课堂、高校学术交流活动等进行链接,通过为师生的文化服务反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国内目前也有一些高校书店的运营模式值得参考。2013年,上海鹿鸣书店原本的店面即将到期,面临关门的风险。此时,复旦大学伸出援手,提出校方免收房租、书店独立运营,收入按照合同分账的经营方式。
出版社办高校书店在近年来也有一些案例。2016年广西师大出版社与高校合开的第一家独秀书房落地广西省的玉林师范学院,截至2019年7月,独秀书房已建成11家。独秀书房作为“大学出版社+高校”推动校内书店发展的尝试,还在继续推广下去。
本报记者 王湛 陈素萍
本报通讯员 李荣炜 刘苏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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